當梳著辮子頭、外表極酷，來自佛得角的澳門大學文學碩士學位（翻譯）課程學生Zerbo Freire遇上唐代山水田園派詩人王維，會有怎麼樣的火花？本身是詩人，又熱愛中葡詩歌翻譯的Zerbo Freire說：「王維的詩歌很多時都能撫平我內心的浮躁。」他至今已將過百首唐詩譯成葡語：「唐詩賦予了我研習中文的意義。」
到澳大深造中葡翻譯
Zerbo來自佛得角，全名是Rivaldo Mendes Freire Tavares，Zerbo Freire是其筆名。佛得角是在非洲西岸的大西洋島國，一如澳門曾由葡萄牙管治，葡語是佛得角的官方語言，也是澳門的正式語文之一。
今年24歲的Zerbo在14人大家庭中成長，自幼家境貧窮，成長環境罪案頻生，治安不佳，所以他從小就想遠離社區紛爭，探索外面的世界。他在中學時勤奮學習，成績優異，獲當地一間大學錄取修讀經濟，本來希望通過學習經濟知識改變命運，無奈一年後因家庭無力支付高昂學費，被迫輟學。
沒多久，Zerbo獲得獎學金到澳門讀大學。他在2017年到澳門時完全不諳普通話、廣東話和英語，「我當時只是單純帶著對異國的嚮往來到澳門，沒料到竟然就此打開探索中國語言文化和中葡翻譯之門。」
Zerbo在2021年本科畢業後想留澳深入鑽研中葡翻譯，於是去年報讀澳大文學碩士學位（翻譯）課程，「在澳門這幾年，我一直很喜歡澳大校園，其濃厚的葡語氛圍令我一直很嚮往。我也想通過澳大的課程更有系統地學習中華文化和歷史。」
Zerbo本身就是詩人，詩風豪邁奔放、揮灑自如，作品有著鮮明的豪放派詩詞特色。但聊到唐代詩人，Zerbo卻說他尤其喜歡山水派詩人王維。「我上學期交了一份關於王維詩歌的報告給教授，我在準備過程中根據教授指導，做了大量資料搜集，深入了解王維如何以詩詞寄情山水，抒發孤高情懷。」
訪問時，Zerbo多次強調最喜歡王維詩作《竹里館》：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這四句詩生動描繪了詩人月下彈琴、獨坐長嘯的閑適生活，也體現了他寧靜淡泊的心境。我有時也會浮躁，而王維的詩時常能夠撫平我內心的浮躁。」
翻譯源於一個奇想
學習中文對Zerbo來說殊不容易。對於很多外國人來說，漢字像圖案，筆畫、部首等概念難以理解。Zerbo也直言中文確實很難學，「但從我接觸唐詩那刻起，唐詩彷彿就賦予了我研習中文的意義，令我樂此不疲。」
Zerbo個性外冷內熱、溫文爾雅，他認同自己較慢熱，但一聊到唐詩，他便侃侃而談。Zerbo平日也會用葡語寫詩，其詩集《Visão, Direcção, Acção》（中譯：《願景、方向、行動》）很多作品都圍繞著家鄉佛得角。在詩作《Meu bairro》（中譯：《我的社區》）中，他寫道，「Acorda bairro meu! Vamos modificar esse enredo, Vamos refazer o que está feito.」（醒醒吧，我的社區！一起將故事改寫，一起改變事情的既定做法）。
Zerbo不單寫詩和讀唐詩，還希望將唐詩推廣到葡語國家，傳揚其美妙之處。「這是我2021年的一個忽發奇想。據我所知，佛得角沒有多少人曾翻譯唐詩。我覺得機會難得，我可能是首個翻譯唐詩的佛得角人。」
經過一年多努力，Zerbo翻譯的唐詩越來越多。他也將一些譯作給澳門的中葡翻譯專家點評，獲得不少建議，其中一位專家是澳大葡文系教授姚京明，「入讀澳大前，我在一個中華文化活動上認識了姚教授，當時就跟他說我想翻譯唐詩。姚教授說這件事很難，但相信我努力就能做到。」
來到澳大後，Zerbo修讀了姚教授的「文學翻譯」課，並陸續將其譯作給姚教授點評。身為一位詩人和翻譯，姚教授看過Zerbo的作品後，覺得他的翻譯水平甚佳，「姚教授很仔細看我的作品，給了我很多寶貴意見，一直鼓勵我努力精進翻譯技巧。例如在唐詩《回鄉偶書》的註解部分，我把「鄉」譯成「Cidade natal」，姚教授建議我用「Terra natal」，因為「Cidade natal」指出生地，而「Terra natal」較貼合「故鄉」的意思。」
從中國史研究唐詩
Zerbo至今翻譯了一百多首唐詩，非常樂在其中，「雖然有很多挑戰，但每次克服困難後、譯出自己滿意的作品時，我都收獲到滿滿的成就感。」
他舉例說，翻譯杜甫的《八陣圖》時，事先需深入了解三國時期重要的歷史事件、複雜的人物關係，和安史之亂後唐朝由盛轉衰的歷史背景。「杜甫在這首詩描寫了諸葛亮的成敗。如果不了解歷史，就不明白杜甫想借『八陣圖』表達懷古和抒懷之情。」Zerbo說，翻譯此詩題目時也遇上困難， 「八陣圖」是諸葛亮創設的陣法，用於操練軍隊或作戰，在葡語語境中並無對應講法。反覆斟酌過後，Zerbo將八陣圖譯為「Labirinto óctuplo」，Labirinto是迷宮，óctuplo是八倍，以迷宮複雜多變的特性，代表陣法這個抽象概念。
「唐詩嚴格遵從平仄和押韻要求，務求朗朗上口。葡語詩雖無平仄這一概念，但也講究押韻。」Zerbo喜歡饒舌音樂，因此翻譯唐詩時也會運用饒舌音樂技巧，將音樂融入譯作。為提升翻譯能力，Zerbo經常閱讀葡萄牙譯者António Graça de Abreu翻譯的唐詩，參考他如何處理詩歌中語義複雜的詞彙。遇到難題時，Zerbo會讀歷史書或看紀錄片，深入瞭解詩歌的時代背景和唐代百姓的生活，想像詩人所在的時代，感受其情感。「中國古代史相當有趣，有如大寶庫般源源不絕。」
Zerbo的翻譯天分在澳大發揮得淋漓盡致，其著作《Quadras Chinesas》（中譯：絕句）錄有76首作品，2022年3月由澳大中葡雙語教學暨培訓中心贊助出版。「我感謝澳大教授對我翻譯和創作的支持與鼓勵，我的作品能獲大學重視並出版，令我深感鼓舞。」
以翻譯傳揚唐詩
訪問期間，Zerbo時常提到「努力」兩字，自言以「磨杵成針」為座右銘，「磨杵成針意味著有志者、事竟成，就像我學習中文般，只要堅持，就能譯出佳作。」
除了唐詩，Zerbo也正翻譯宋代詩詞，並嘗試把自己首本葡語詩集《Visão, Direcção, Acção》翻譯成中文，「我希望讓更多人知道我的故事，也希望更多讀者和我一樣認識唐詩，從而愛上中華傳統文化。」
文／盛惠怡、校園記者顧文晴
圖／盛惠怡、資深校園記者任凝，部分由受訪者提供
來源：《澳大人》第12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