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澳大新語》

澳門具有400多年的歷史,而在澳門古城面積不足兩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所蘊育的東西文明,可以說沒有任何一座中國城市可以與其媲美。澳門大學社會科學學院歷史系湯開建教授窮盡半生精力致力於澳門歷史研究,見證著這一領域研究成果的日漸彰著。我們問湯教授,為何對澳門歷史研究投入如此之大,他說:「重要的是澳門歷史文化能為小城打造出一張金燦燦的亮麗名片。」

 

發掘寶庫,著作獲獎無數

湯教授早年專注於中國西北民族史研究,與澳門結下的不解緣則要追溯至1986年,南下調往廣州市暨南大學開始。「那時候因為跟西北相距甚遠,專業的距離決定了我學術的轉向。在摸索中,發現澳門歷史是一座蘊藏極為豐富的歷史寶庫,前人研究留下了無數空白,就像一塊未經開墾的處女地。」由於澳門的歷史文獻檔案資料藏量之巨,且由東西方10多種語言組成,令箇中研究更具挑戰性,更激發起這位歷史學家的使命感,誓要發展「這座前人開發得很不夠的寶庫」。

 

自1992年起,湯教授便全身投入澳門歷史研究,在暨南大學時期,即已成為內地著名的澳門史研究的領軍人物。他在2008年加入澳大,在校領導和社會科學學院院長郝雨凡教授的支持下,提出建立專門以「澳門學」為中心的研究隊伍,他及其領導的博士生更是相關領域的中堅分子。

 

湯教授從2008年到2015年7月期間,先後在中國內地權威刊物和核心刊物及海外刊物共發表41篇論文。這七年中,還在北京商務印書館、萊頓博睿出版社、廣東人民出版社等出版了10部學術專著,如《澳門編年史(1﹣6卷)》、《明代澳門史論稿(上、下卷)》、《明清天主教史論稿:從澳門出發》和《被遺忘的「工業起飛」:澳門工業發展史(1557﹣1941)》等。論文和專著出版的總字數達到近800萬字,還主編《澳門歷史研究》、《澳門學譯叢》及《澳門世界文化遺產叢書》等學術期刊和書籍。

 

這些著作亦為湯教授帶來多個獎項,包括法國政府頒發的法蘭西文化教育騎士勳章,而《明代澳門史論稿(上、下卷)》獲第四屆澳門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優秀成果獎著作類一等獎。連同是次獎項,《明代澳門史論稿》一書已先後三次為他帶來殊榮。

 

整理翻譯中西海量文獻

這一切成果得來不易,回憶初期面對的艱難挑戰,湯教授稱:「有關澳門歷史的中文材料分散在各種明清文人的文集及筆記,要從浩瀚的明清文獻中將其中一、兩句有關澳門的記載找出來,彙編成集,這是我上一個世紀做的工作,輯出了百餘萬字的澳門資料。那個時候既沒有電腦打字,更不能網絡檢索,全靠一個字一個字地爬梳。正因為如此,奠定了我紮實的澳門史的中文史料基礎。」

 

要將澳門歷史研究進入到更深層次,整理翻譯各種西語文獻檔案更是必須。湯教授加入澳大以後,幾乎把個人精力的一大半都投入到這一工作中。首先是組織自己的博士生學習葡、西、法語言,並進行文獻翻譯整理工作;其次,利用自己在大學申請的科研項目經費,組織澳大葡文系的碩博士研究生一道參加葡語文獻的整理與翻譯。湯教授更將此戲稱為「16到19世紀澳門歷史葡語文獻翻譯運動」。

 

湯教授說:「這些文獻涉及10多種語言,必須把它們找出來然後翻譯,這是一項難度非常大的工程。只計算葡萄牙語的資料便有上百萬份的檔案需要整理翻譯。」他還說:「我到澳大後,最大的精力便集中在利用大學的優勢──擁有大量學習葡語的學生,包括碩士生及博士生,讓他們參與文獻整理的工作。如果沒有翻譯這些葡文及其他西語文獻,以及整理漢語文獻,要把澳門學中有關歷史部分的研究做好是一定沒有可能的。所以我反覆強調,一定要把最基礎的工作做好,才能夠把澳門歷史研究引向縱深。」

 

從「炒冷飯」水準提升至學術層次

澳門回歸前,全國有至少數千名學者在研究澳門歷史,出版的著作和論文不下數萬種。湯教授坦言:「這一時期,魚龍混雜,泥沙俱下,著作質素參差,再加上不少人當時將澳門研究用作於回歸時的政治宣傳,政治效應大於學術效應,故大部分論著多為『炒冷飯』之作,沒有上升到一定的學術層次。回歸後,隨政治效應減少,全國從事相關領域的專業人員也驟減,現時保存澳門歷史的研究隊伍除海外,則以澳門和廣州的隊伍為主體,而澳大則成為這支主體隊伍中最重要的研究核心。研究質逐步提升,研究日益規範化、國際化,而且題材多樣,包括早期澳門歷史、近代澳門歷史,甚至澳門口述歷史等等。」

 

近年來,澳大出版的澳門學著作可以說已經成為了澳門學最具代表性及最具影響力的一部分,郝雨凡院長和湯教授主持出版了澳門學研究叢書、澳門學譯叢等。澳大出版的中文著作已開始翻譯成其他語言版,湯教授的《明清耶穌會史研究——從澳門出發》英文版最近獲荷蘭博睿出版社出版,是澳大「澳門學」研究第一本在歐洲權威出版社發行的英文著作。

 

蘊育中西文明,打造澳門「金」名片

面對數百年前的人和事,很多人對它們現今存在的價值產生質疑,但對湯教授而言,研究澳門歷史不僅是學術追尋之旅,亦是與澳門現今社會息息相關。他解釋道:「澳門在很多人的心中,只是一座賭城。當然博彩業是澳門很重要的經濟來源,但是我們不能天天掛著賭城這一形象,而研究澳門歷史文化,最能夠改變澳門的形象。澳門是以東西方文明融合交匯著稱的城市,而且具有400多年的歷史,跟國內其他城市相比,沒有一個城市具備這樣的條件。北京有古老的東方文明,但西方文明的積澱則不如澳門;上海雖然是西方文明最早傳入內地的城市,但上海所追溯的西方文明源頭都來自澳門;香港雖然也是東西方文化交匯的寶地,但無論如何,它開埠也比澳門晚285年。」

 

澳門的歷史底蘊不只是人們常說的「西方文明進入中國內地的橋樑及孔道」,湯教授說:「澳門更是西方文明傳入中國的策源地和積澱地,西方文明傳入澳門後,深深地紮根在澳門的土地上。在澳門的政治、法律、宗教、教育、科技、語言、文學、藝術及社會生活上都呈現出西方文明留下的深深痕跡。」故此,他認為:「澳門應致力從歷史文化角度出發,挖掘澳門城市特有的西方文明的蘊藏,保護好澳門的世界文化遺產,將東西方文明的研究與經濟建設聯繫起來,用澳門歷史文化打造澳門小城的『金』名片。」

 

堅定毅力,為澳門歷史研究貢獻餘生

與澳門歷史結下20多載的不解緣,湯教授明言,餘下時光仍會醉心在浩瀚的東西方檔案文獻的翻譯和整理中,「如果沒有長期的毅力及堅持,是沒有辦法攀登澳門學研究真正之巔峰。我曾經給《中國研究生》雜誌有一句題詞,歷史學家的成功不是來源於天才,而靠的是勤奮與持之以恆。」湯教授在澳大擁有兩項重大研究課題,其一是《天朝異化之角:16-19世紀西方文明在澳門》,這是中國學者第一次大規模地使用中西語言原典檔案文獻的澳門學巨著,該書探討西方文明如何在澳門形成、傳播、發展及其影響,征引中西語言原典文獻檔案達數千種,全書總字數近200萬字,已於2016年3月出版;其二是全球「澳門學」文獻調查,這是一個浩瀚工程,從全球多個國家的檔案館搜尋與澳門相關的記錄,然後整理翻譯,編寫目錄,介紹文獻,這一項目仍在進行中。

 

湯教授最後對澳門學研究有這樣的希望:「當我來到廣州及澳門後,便覺得要把澳門學研究作為生命最後要完成的任務;當然這個任務不是我這一代人能夠完成,要靠往後幾代的努力,但至少我這代人可以把這個基礎打得紮實一些、堅固一些,將研究引向深入一些。」